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齐如山与梅兰芳

2023-05-11 21:44:22 来源:河北新闻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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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人问,近百五十年来,河北乃至中国最大最著名的戏篓子是谁,答之曰:高阳齐如山。


(资料图)

清末民初,高阳出的历史名人当中,以李鸿藻李石曾父子和齐氏三兄弟为最著。而齐氏三兄弟当中,又以齐如山和齐寿山最为人知。你若翻《鲁迅日记》,就不难见到三爷齐寿山的名字,他是鲁迅在教育部时的同事,也是遇困会施以援手的良朋挚友。

全国戏曲(北方片)会演期间,各地各路诸侯在石家庄各剧场轮番上演拿手好戏,点燃“河北是北方戏窝子”话题。

借此机会,不妨就单说说二爷齐如山,这个在我眼里最大最著名的戏篓子,这个价值被我们低估了的应当敬爱的近世乡贤。先生在天,话有不周不当之处,恕晚生不恭不敬。

称之为戏曲家,不是每个戏篓子都够格。齐如山是戏曲家吗?当然是,他是剧作家又是戏曲理论家,此可征之于他的《齐如山戏本》及《国剧艺术汇考》《京剧之变迁》《戏馆子》《戏班》《国剧要略》……却又不仅仅是。他更是一位筚路蓝缕矻矻笃行的学者,这从他的《中国的科名》《故都市乐图考》《北京百戏图考》可以看出。而读了他的《华北的农村》《北京三百六十行》《中国风俗丛谈》《北京土话》《谚语录》,你一定会把他视之为大学问家,堪称研究民俗学、语言学和地方史的专家;当然,由他撰写的《中国馔馐谭》,你也可以认定他是位土得掉渣儿又时尚无伦的美食家。

他的文字富氤氲之美,像老乡拉家常,随意,却无处不流淌着生活的智趣与广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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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而大多数人,对齐如山略知一二,还是从梅兰芳那里,从《梅兰芳游美记》和《齐如山回忆录》在大陆出版以后。所谓爱屋及乌。齐如山之于梅兰芳,如翁偶虹之于程砚秋,清逸居士之于尚小云,陈墨香之于荀慧生。

他是梅大爷的“御用编剧”。

一九八七年,京剧演员李胜素还透着青涩,在那场京剧大赛上演出的那出《廉锦枫》给我印象深刻。这出梅派名剧歌舞并重,在当时来说大有令人耳目一新之感。此前梅派名剧,常听常看的只有《宇宙锋》《霸王别姬》和《贵妃醉酒》,岂知《廉锦枫》的作者是齐二爷。

身边同好也多不知齐如山何许人也。梅兰芳生前完成的《舞台生活四十年》重印,齐二爷复入新梅党之视线。梅兰芳不忘旧谊深情,回首氍毹生涯不避齐二爷,陈凯歌拍《梅兰芳》,不提齐二爷名,但明眼人从中还是看到了齐二爷的影子,于是替齐二爷鸣不平。

跟着忿忿。

齐二爷在乎这个么?

他才不在乎这个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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该在乎的,齐如山已经在乎过了。

畹华艺士足下:昨在堂会观《汾河湾》,细腻熨帖,较数月前又进步矣。但他人如此便算很好,足下演之则尚未尽善。盖声名愈大则演戏之程度愈须加细,此与水涨船高同一道理,否则名不副实将贻笑于方家矣。按演戏与平常办事大致相同,当自己说话时,关于喜怒哀乐的情节,固然须表现出来,以助语言之气势,即旁人对自己说话,关于话中喜怒哀乐等情,自己听着,亦须有所表现。即旁人对旁人说话,自己不听见则已,倘得听见,亦须有所表现。倘不如此便不成为戏剧,此一定之理,毫无疑义,且不可稍微含糊者也。如此剧薛仁贵在窑外唱大段原版时,去柳迎春之旦角大致皆是面向里坐,随便休息,数十年来各角皆如此,而足下亦如此……

民国元年,1912年,留存了齐如山两封《与梅君兰芳书》。第一封见证了两人订交之始。同年冬,齐如山还有一信,讲《御碑亭》观后感,对梅兰芳的称呼,他改做了“畹华先生足下”。每看他一回戏,必给他写一封信,写了两年多,百十来封,他们才见面。他们还有旧观念,还怕他人物议,还有所顾忌。岁月无情催人老,两人的交情却愈日久愈深厚,到1936年通信,齐二爷的称呼已变成“畹弟鉴”。

梅兰芳需要这么一个人,既懂戏,还懂他,能为他说戏,讲戏,编戏。

他来了。

齐二爷来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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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是京剧迎来黄金时代之时。

那时候齐如山正走向不惑之年,梅兰芳尚未而立,被无数爱听爱看他的戏的人粉为梅郎。

接下来,是他们的黄金二十年。于齐二爷,于梅大爷,是无数个充盈着讨论、愉悦与美好的日子。

然后,一个去了上海,一个留在了故都。然后的八年,齐二爷隐于旧都,著书立说,整理着走过来的日子,打发着眼下的日子。再然后,上海再见,两人谈的最多的还是戏,已不知道此后还能不能再见。

“有两句要紧的话,您要记住,万不可用话剧的眼光衡量国剧,凡话剧中好的地方,在国剧中都要不的,国剧中好的地方,在话剧中都要不的。”齐如山临别说,无论什么样的布景,于国剧总是有损而无益,甚至把国剧完全毁掉。请看现在维新的演员,大多数都有布景,但是谁也没有利用上过那个布景,不过是给不懂国剧的人看着热闹好玩儿就是了。话可又说回来啦,他不利用布景还好,与梅君兰芳书毁得国剧还轻,倘利用上则毁得更重——这些话,几十年后听来,仍不失高明之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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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走到人生终场之前,他们隔岸,相忘于江湖,相望于江湖。

梅兰芳每年短不了到北京的齐宅探望,慰问。

“我帮他的忙固然很多,他帮我的忙也不少。”齐如山在台湾也总思念梅兰芳,跟人说:我的名乃是由他带起来的,几十年来,知道梅的人,往往就提到我,由这种地方看,岂不是他帮了我吗?

梅兰芳还唱得动,成了京剧大师,还在唱。

齐如山不唱。他说,他讲,他写。他说生平极佩服“不由恒蹊”四个字,“读了十几年经书,学了几年洋文,可以算是毫无所得……从前读一辈子经书的人,有创作另辟蹊径的,能有几人”。回望前尘,他写道:做人做事做学问,奉行在“书本以外找东西”,落于实。他讲当年采访过的那些老角儿,在同光十三绝和没在同光十三绝里的那些角儿,有名的无名的,侯俊山、谭鑫培、田际云……

三句话不离本行,戏篓子二爷齐如山到了到了没离开了戏。

梅兰芳去世的消息传来,他很悲伤,多日精神欠安。晚年他在台湾的好友陈纪滢说:本已束之高阁梅氏手写的中堂又挂起来。彼此牵挂,两相默契之情,令第三者看来,着实感人。

梅兰芳走后第二年,1962年,齐二爷也去了。( 文/老姜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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