孙新:第一步先到的泰国,临时决定的,在那儿待了将近三个月,东躲西藏的,怕有警察跟在后面,也不敢长时间住店。刚开始去的时候,天天在屋子里待着,不敢出去。当地人生地不熟,谁也不认得,语言也不通,然后心情也是天天惶惶恐恐的。 记者:那个时候想回来吗? 孙新:下不了决心,不知道该怎么做。 记者:跟家里人联系过吗? 孙新:刚开始那几年没联系过,后来想父母,想孩子,因为父母也快80岁了,可能身体也不是太好,还有孩子特别小。 在泰国待了三个月,孙新的签证到期了,他必须离开,他选择了同样只需要落地签的柬埔寨。离开泰国前,孙新花了3万美元,办了一个假护照,护照上孙新名字变成了王松。 孙新:柬埔寨也是误打误撞过去的,到那之后,柬埔寨当地中国企业和大陆的企业,和台湾的企业比较多,打工好打一些。 到了柬埔寨之后,孙新在当地的华文报纸上寻找工作,凭借着以往做财务的经历,很快就在柬埔寨找到了工作。 记者:干过几份工作? 孙新:挺多的,当地好多制衣厂、制鞋厂、伞厂、建筑公司什么的,我都去过。 记者:为什么你做了这么多份工? 孙新:因为中国企业,一个是待遇也不是特别高,和中国人待久了,有的时候人家觉得我很奇怪,也不回家,老在那儿待着,怕人怀疑。每个地方平均能干三四个月,半年,就这样。 记者:这几年里面,等于你每半年就要换一份工作? 孙新:也不是,挣一些钱之后,我就不做了,把钱花光的时候,再去找下一份工作。 记者:这个过程当中,没有任何人跟你有过沟通,然后了解你的生活? 孙新:我也认识几个大陆人,还有台湾人,语言相通,但是也不敢和他们交朋友,不敢交朋友,比较孤独。 为了生存,孙新编制了一套谎言,说自己在国内做生意赔了,所以来到柬埔寨,并且和当地人结了婚,不打算再回国内。 孙新:7年逃亡颠沛流离 惶惶不可终日 记者:在工厂里面,同事们会问到你的家人,问到你其他生活的状况吗? 孙新:有时候也问,就随便说几句,然后就不愿意再谈什么了。 记者:他们说你连智能手机都不用,为什么? 孙新:当时我在那个工厂的时候,我身上没有钱,买不起智能手机。 记者:自己在外面,你觉得孤独吗? 孙新:孤独。孤独的时候会想北京的街道,北京的那些建筑,那些亲人,还有原先那些同事。想的时候会很难受,很难过,负罪感,内疚缠绕着自己。不但失眠,而且头疼,我现在偏头疼,稍微一动脑子头就疼。而且还忘,好多东西记不起来了,大量忘事情。 在孤独绝望中,孙新说,他无数次地想过,如果不曾挪用公款,自己会过着怎样的生活。但贪欲、侥幸和仓皇出逃,让他距离曾经拥有的正常生活越来越远。 记者:你在国外的这7年,有没有过哪一刻特别高兴? 孙新:没有什么特别高兴的事,你在逃亡,在逃避责任,哪儿高兴了,不高兴。 记者:如果能用一个词形容这7年的生活,你会用什么形容词? 孙新:颠沛流离,惶惶不可终日。 记者:你有听到过警车响的声音吗? 孙新:有听到过,当警笛离我越来越近的时候,我以为就是冲着我来了,我很害怕,会警惕地观察一下周围,能离开就离开那个地方。我就怕有一天,人家叫出我的真名字,我估计也就到头了。 在孙新外逃的日子里,中国的反腐败力度越来越大。2014年,公安部启动“猎狐行动”,2015年3月,中央反腐败协调小组国际追逃追赃工作办公室会议决定,正式启动多部门协同作战的“天网行动”。按照“天网”行动统一部署,国际刑警组织中国国家中心局集中公布了针对100名涉嫌犯罪的外逃国家工作人员、重要腐败案件涉案人等人员的红色通缉令,其中就包括孙新,他位列红色通缉令第16号。而此时,远在柬埔寨的孙新仍然不敢跟家人联系,偶尔一次上网看新闻,却看到了红色通缉令上自己的名字和照片。 记者:看到照片的那一刻,想到自首吗? 孙新:我想回来,但是想自首回来,想起来亏这么多,处罚肯定轻不了。你不回来,你永远在外头,亲人也见不到,客死在异国他乡。父母去世的时候,你可能都见不到一面,这种矛盾的心情,一直缠绕着我,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做。后来就放任了,得过且过了。每天想都很痛苦,很痛苦,不知道该怎么抉择。 2015年6月的一天,孙新不需要再自己做选择了,他从几个陌生人的口中,听到了自己的名字。 孙新:警察叫我名字了,我知道肯定不可能再躲再藏了。六七年后再次听到自己的真名。 法官:从宽判决 对海外逃亡的犯罪分子是警示也是宣传 2015年6月8日,孙新被押解回国。这是“天网”行动公布百人红色通缉令后,北京市首个被抓回的被通缉人员。 庭审现场: 判决如下,被告人孙新,犯挪用公款罪,判处有期徒刑13年,犯贪污罪 ,判处有期徒刑3年6个月,并处罚金人民币20万元,决定执行有期徒刑14年6个月。 记者:犯罪事实,一个是他没有自首的情节,第二个是他挪用公款的数额1800多万,应该算是巨大,为什么给他这样一个量刑?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