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春联，不过年。在纯朴宁谧的乡村，贴春联成为过年的头等大事。除夕清晨，各家的女人早早就用开水烫好面糊糊，男人先用清水洗掉门板上的旧春联，再将面糊糊涂抹在门板上，最后把新写的春联贴好，做好这些之后才开始真正的辞旧迎新。
儿时的故乡，债主通常都会在过年的节点上讨要钱款，我家也不例外。父亲当兽医时，给十里八村的禽畜治病大都采取记账的方式，方便村民年底结算。很多村民因穷困或忙碌无法及时还款，父亲又因书写春联抽不开身，他就会让我拿着账本逐家讨债。父亲一再告诫我，讨债归讨债，如果人家的春联已经贴好，那就别去“叨扰”了，这是规矩。我不明所以地点点头，并严格按照他的叮嘱行事，结果我十之八九吃“闭门羹”，但更大程度上保证了欠债村民的体面。春联除了能够迎新纳福趋利避害，其中还渗透着素朴澄澈的乡情，这份乡情融在村民血液里。
在过年前的几天里，父亲沉浸在书写春联的乐趣中，每天从早写到晚，废寝忘食是常有之事。当我们劝他不要这么卖力时，父亲说，一年就为乡亲服务一回，理当殚精竭虑。我和母亲也因父亲的善举受到村民的尊敬，无论走到哪里，心底都洋溢着欢喜。
我成年以后，父亲依然会在每年的农历新年前夕为父老乡亲书写春联。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，春联的内容也与时俱进，由之前的“发家致富”“优生优育”变成了“改革潮涌千山绿，开放风催万户春”“改革结硕果果香四海，开放绽鲜花花满九州”等。春联的内容变了，父亲倾注的感情却丝毫未减，笔锋也更加苍劲有力。
弹指一挥间，父亲已年近七旬，身体虽然硬朗，但视力愈发不济，已经很少写春联了。新时代的乡村青年对春联秉持着包容创新的态度，他们从集市或网上购买批量印刷的春联。
我也提前买了两副春联，准备回老家过年时贴在新建的小洋楼大门上。我打电话告诉父亲，买的两副春联是“百世岁月当代好，千古江山今朝新”和“创大业千秋昌盛，展宏图再铸辉煌”，横批都是“新时代好”时，父亲在电话那端，笑成了孩童。(艾科)
